新来的牧羊人

作者: 谢鑫

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有一个闻名遐迩的养羊村,那里的羊又肥又大,毛色纯正,销路根本不用愁。村里的人依靠养羊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可是自从村子出名以后,来参观取经的人络绎不绝,村长也被邀请到各地做报告。乡里县里瞅准时机,鼓动村里搞起了旅游业。于是直达村里的水泥马路修通了,草原圈起来了,各种饭店、商场建起来了……但是村里的羊也没法放了——草原都变成了旅游区,哪里还能放羊呢?

村长说要适应现代牧业的发展需要,变放养为圈养。于是村子里合资建起了机械化养羊场,所有的羊都待在钢筋水泥的狭小空间里。村里花了大钱给羊们装备舒适的现代化设备,有空调,有自动饮水机,有粪便净化器,有消毒灭菌喷头……还高薪聘请了专职兽医和饲料营养专家。总之,羊们和人们一样过上了“共产主义”般幸福的生活。

只有一个人不乐意,他就是村里年纪最大的羊倌——老杨头。老杨头活了大半辈子,都是在草原上放羊度过的。年轻时,他嫌放羊枯燥无味,整天愁眉苦脸的。有一次,他和羊被困在草原上回不了家,只能在路上过夜。晚上下起了大雨,凄冷的风雨中是那些咩咩叫的生灵围在他的身边,给了他温暖和勇气。他惊奇地发现,原来羊也有情感,它们对牧羊人的依恋绝不亚于牧羊人对草原的依恋。那以后老杨头踏踏实实干起了羊倌的工作,白天他骑着马和羊们漫步在蓝天白云下,寻找甘美的水草,夜晚他们一起仰望星空,浮想联翩,感受生命的美好。他们如影随形、恋恋不舍,老杨头的生命已经和羊们分不开了。

现在村里人要把羊们关在牢笼一样的地方圈养,简直是对这些纯洁小生灵的亵渎。老杨头坚决不同意这么做,但是只有他一个反对,也就不起作用了,少数得服从多数。老杨头痛苦地看着他昔日的伙伴被束缚了自由,比关他自己还要难受。

老杨头病倒了,一卧不起。村长和乡亲们都来看他,他谁也不见,躲在屋里生气呢。村长想,这可不得了,老杨头是县里的劳动模范,村里的老权威,得罪他了,以后村里的事可不好办了。赶紧召开村委会,商议让老杨头起床的办法。

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毛遂自荐对村长说,这事包在他身上了。大伙将信将疑。

第二天,小伙子领着一个壮壮实实的年轻人去见老杨头。老杨头不开门。小伙子说:“杨大爷,村里决定让您继续在草原上放羊。但是您年纪大了,腿脚不方便,所以特意请了一个年轻后生和您一起去。”

老杨头一听又让他放羊,来劲了,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。那利索劲儿让年轻人都羡慕。

“他叫大羊。牧业大学放羊专业毕业的高才生。”小伙子给老杨头介绍。

“放羊还要上大学?”老杨头觉得新鲜。

“现在是高科技时代,干什么不要上大学? ”小伙子说,“他从今天起就跟着您了,算是拜您这个师傅吧。”

“好哇。”老杨头也不谦虚,高兴得直乐。

村里将1000只羊从养羊场里赶出来交给老杨头。老杨头兴奋得手颤抖个不停,他又要和他的伙伴们享受美丽的世界了。

大羊骑马跟着老杨头,所到之处尽是修葺完备的旅游景点,连一片完整的水草滩也见不着。走到日近晌午,老杨头累了。他不住地埋怨村里人目光短浅,为了赚那几个钱,把大自然千百年的造化也破坏了。大羊一句话也没说,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远方。突然,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喊:“杨大爷,前面有草原!”

“哪儿?在哪儿? ”老杨头睁大了眼睛努力地看,无奈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。

“我先去察看一下。”大羊说完策马飞奔。不一会儿,他兴冲冲地回来告诉老杨头:“是一片大草原,我们终于找到了。”

老杨头和他的羊喜滋滋地跑去一看,可不是!肥美的水草比比皆是,草坡像绿色的锦缎起伏在大地上,对羊们来说,这儿简直就是天堂!

羊们撒着欢儿奔向天堂。老杨头激动得热泪盈眶。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里。他太高兴了,不住地称赞大羊的眼力好,是放羊的好材料。

阳光下的草原上,老杨头絮絮叨叨地和羊们(还有大羊)聊起了家常。那些时光多么惬意呀!老杨头仿佛恢复了青春的活力。

日子就这么快乐地过去了。老杨头放的羊又肥又大,连村长都佩服地翘起大拇指。老杨头陶醉了……

“老杨头怎么了?成天待在养羊场里,还乐呵呵的。”村里人觉得奇怪。

“小伙子,干得不错。老杨头现在可安心了。”村长高兴地拍拍大学生小伙子的肩膀。

“没什么,我在学校学的就是虚拟成像技术。这座机械化养羊场经过虚拟投影,杨大爷看到的全是草原上的'真实景象',他当然高兴了。只是,现在哪里还有真正的草原? ”小伙子说,“村长,这个秘密千万不能泄露呀。”

“我准备和全村人打招呼,叫大家守口如瓶。对了,大羊是哪儿请来的?现在还有愿意放羊的年轻人? ”村长问。

“他呀,也是虚拟的。由许多组光线合成的虚拟人。杨大爷挺喜欢他呢。”

老杨头活了102岁。这个秘密直到他去世也没人告诉他。医生说,幸亏老杨头心情愉快,生活积极。要不然机械化养羊场建成的那年他就不行了,那一年他刚64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