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聪明脑”专卖店

作者: 小星(湖南)

R君看起来沮丧已极。天色昏暗,正如同他的心情,黯然一片。

潦倒失意的他走在开阔的街道上,来往穿梭的车流、行人,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。他就这么颓废地低着头,慢慢腾腾地挪动双脚,机械得似乎在数自己的步子。

绕了几个弯,穿过几条街,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,开始向四周打量起来。这一带所栽种的新一代环保型绿化植物生长得很繁茂。

R君凑近一幢房前,察看门牌号:没错,N0358,“聪明脑”专卖店——这招牌的名字着实透着怪异,却并不招摇。

这家店店面不大,也是用时兴的轻型复合材料建造的。看得出来主人经营有方,一切都井井有条、明净整洁。

门在R君的面前徐徐开启,又在他的背后轻轻合上。一位笑容可掬的小姐迎了上来。

“欢迎光临!请多指教! ”小姐的发音有些生硬,语调却显得格外热情活泼。

R君踯躅起来,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他硬着头皮,变得结巴起来:“我……想见一下你们的老板……”

“请跟我来。”小姐倒是挺爽快。

“谁呀? ”里头传来一声女中音。

一幅帘子被遥控扯开,透明而质地坚韧的仿窗玻璃后,女主人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,一头蓬松的银发,嘴角含着一丝笑意。R君觉得她的面容甚为和蔼。

“进来吧,这位先生我不认识。唉,终究是个机器人,动不动就麻烦我。看来执行的程序太过简单,需要改进了……”她一边低声嘀咕,一边让门自动打开了。她微笑着说:“这位先生请进!”

机器小姐有礼貌地一让,转身走了。

“怪不得'她'的笑容这么热情,走路的样子也有点儿怪……” R君暗自思忖,不胜惊异。他抖擞一下精神,走了进去:“我还以为您不欢迎呢! ”这位女士的笑容让他的紧张心理释放了一下。

“哦,当然不是。请坐!请问先生有何贵干?”她的柳叶眉中透着一派明朗的神情,仿佛对一切都有把握似的。

“嗯……我来是因为你们开的这个专卖店,特殊的营业方式。” R君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。

“是吗?这么说您了解我们的业务了? ”她笑吟吟地询问。

“大概是这样。我看了你们的广告并且查证了你们的信誉。”

“是的,我们深得顾客信赖。那么,请说您有什么要我们做的?”

R君憔悴的脸上泛起一团愁云,为难地说道“嗯哦……您明白,就是因为我……笨。我不像别人那么能干,我的心智,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如常人……我感觉生活糟透了!我是不是很没用?哪儿都不要我,他们说那些工作交给机器人管理就行了,他们会放心得多……”他倦怠得靠在椅背上,似乎已是伤痕累累。椅子的曲线完全适合人的体形,柔软舒适。

女士一双闪烁的眼睛正盯着他,好像某种东西正引发着她的兴趣。“我想,”R君吞吞吐吐地继续说,“也许你能帮助我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想提高自己的智商?打算换换脑子?”

R君点点头,表示默认。

“好的。什么型号——您想要多高的智商?您知道,不同型号不同价格。”

“跟现代人标准指数相当就行。”

“那就是145型吧——从前的天才可都是以这个指数划分的。”她的笑容显得有点儿神秘莫测。

“价钱呢?”

“250个货币单位,分期付款。我们完全信任您,就如同坚信我们的工作一样。”

“那么我衷心祝愿手术成功!” R君感到振奋,一种充满希冀的战栗流遍全身。

“请放心。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符合您的意愿!”

过了几个月,事业成功的R君再度迈入这个令他扬眉吐气的“聪明脑”专卖店。

这回店主人的发型变换为很酷的绿色短发,最新款的职业服饰穿在她匀称的身材上熨帖极了。

“啊,欢迎! R先生。”她的莞尔一笑,还是那么振奋人心。她赞赏道:“您看起来神采奕奕,气宇轩昂啊!”

“谢谢,这全托您的福啊!这回来是要偿清所欠金额的。”

“感谢您能亲自前来——还有什么事吗?”她心下颇不以为然:支付款项在电子信息网络中几秒钟就完成了,R君没有必要跑到这儿来。

R先生快活地说道:“噢,您知道,您的手术真是太神奇、太成功了!我顺利地找到了工作,待遇不菲。我每天都信心百倍,容光焕发,再也没有谁干得像我这么棒!我老早就想特地表达一下我对您的感激和尊敬了!”

“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她一眯眼睛,浅浅笑道,同时,敏锐地觉察到R君的神采飞扬起了微妙的变化,游离着一丝捉摸不定的迷惘,便又问了一句:“没有什么问题吧?”

“怎么会呢?您不也确信您们的工作是尽善尽美的吗?” R君笑得很坦诚,洋溢着活力,“我充满了力量,以全新的姿态,迎接一切挑战!完全变了——大家都说我跟换了个人似的!”

说道这里,他像被什么刺了一下。“只是近来隐隐觉得这是不是不太像我自己,跟我的感受完全不相干似的,尽管这听起来很好笑:好像这个人不是我,只不过是被某种力量支配而活动起来,得以控制的心灵似乎倒乐意接受这样的摆布,所以现在的我……没有愁恨和悲伤,有时感到莫名其妙的空白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而摸不着边的念头,因此才有些困惑。如此而已。”

一直令人感觉愉悦和亲切的店主人脸色愈来愈严肃,她好久才沉缓地说:“您应该明白,就像您早就了解的那样,所换的新脑——也就是我们所指的'聪明脑',除了拷贝顾客的身份编码、住址、生活常识和技能经验等一类的基本记忆以外,其它一切与感情相关联的因素都是被洗掉了的!您这种小小的困惑也算是正常范围内的术后反应吧。”末了,她又补充道,语气平静而冷淡:“没有关系的,您现在这种令人满意的状况会一直保持良好的。但是,如果有什么不适,敬请光临,我们随时为您提供周到的服务。”

“好啊。” R君略为迟疑地答道。看来他并不像自己所预想的那么聪明。他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了——那个我还存不存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