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女儿们

作者: K·D·温特沃思(美)

艾瑞儿把她那只微型窃听器塞入耳中,倚在床上。

传入耳中的是母亲那极力压抑着的声音:“也许我们应该到此结束,再从头开始。我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,简直是个小精灵,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,而且……”

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:“看在上帝的分上,兰亚,这已经是你要的第3个艾瑞儿了,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这一点!”

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、令人痛苦的沉默。艾瑞儿一面继续听着那边的动静,一面把玩着她前两天在储藏室里发现的时空管,那里记录着他们过去的生活片断。其中有这样一幕:艾瑞儿、父亲和母亲乘着一只筏艇,在一条美丽的河中顺激流而下;艾瑞儿那无忧无虑的小脸上洋溢着欢笑,她黑色的长发在水花中向后飘舞……

艾瑞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,她从未与父母乘过筏艇,那个女孩儿只是以前的艾瑞儿中的一个。

接下来,艾瑞儿听到有人拉开椅子,离开餐桌。前门重重地响了一下。艾瑞儿拿出窃听器塞到床垫下。

“艾瑞儿? ”她母亲的声音通过室内电话的扬声器传了过来。

艾瑞儿用左手按下接收器的按钮,应了一声:“是的,妈妈。”

“别总是'是的,妈妈',你很清楚现在几点了,小姐。”

艾瑞儿瞥了一眼墙上的钟:4点钟。艾瑞儿穿过厢房来到正厅。

她母亲交叠着修长的双腿坐在客厅里。

“你该上音乐课了,但你迟到了3分钟。”母亲的指尖敲打着塑玻桌面,那是一曲愤怒的乐章,“你要多练30分钟作为补偿。”

艾瑞儿迅速坐到钢琴边,莫扎特的曲子马上飘入耳膜。

一小时的音乐训练结束了,那附加的30分钟也弹完了,艾瑞儿很快从莫扎特的浪漫境界中退回到现实。

“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毛病。”她母亲抱怨道,“到现在你应该弹得好得多了。”

艾瑞儿明白,某一个“艾瑞儿”在她这个年龄时钢琴技艺比她高得多。

“不要那样看着我,去把作业做完。”

艾瑞儿退回到自己的房间,锁上门,拖出一个纸盒子。盒里装满了她几天前从储藏室找出来的东西:旧照片、时空管、信件等。艾瑞儿俯卧在床上,想起了她的朋友丽莎对她说过的话。

“说你已经10岁了,而你父母还没有告诉你,你究竟是第几个?我父母早就跟我说过了。我是第4个。我父亲说,我有权知道我自己及前几个'我'的情况。”

“其他那些丽莎呢?”

“那些早于我的,”丽莎坐了起来,严肃地望着艾瑞儿,忽然语调中含了一股凄凉,“还有那些——还未出现的……就好像你父母买回一个机器人保姆赫泽,它把肥皂放到肉里,就会把它送回去,换了一个新的回来,你我就像赫泽一样。”

这时艾瑞儿开始有些明白了: “就像换货。”

“是的。”丽莎说,“你知道你是第几个吗?”

丽莎回家后,艾瑞儿把储藏室翻了个底儿朝上,找出了一盒子的照片和时空管。里面记录的事她都没做过,那些衣服她都没穿过。照片里所有的“艾瑞儿”看上去都跟她一模一样,只是——她们不是她。

7点钟,妈妈通知厨房开饭。

艾瑞儿迅速地坐好,喝过汤,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今晚的火鸡。艾瑞儿看了看父亲,他的气似乎已消了。

“爸爸,”她轻轻地问道,“我是第几个?”

“什么? ”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,又有些空洞。

“我是第几个艾瑞儿? ”她看着他的脸,“在我之前有几个艾瑞儿?”

“这是谁告诉你的? ”她母亲的脸如同纸一样白。

艾瑞儿机械地拨弄着赫泽放到她面前的火鸡:“丽莎说她是第4个。”

她母亲怒气冲冲站了起来,离开了餐厅。

“我有权知道自己的情况,爸爸。”艾瑞儿偷偷地瞥了她父亲一眼。

艾瑞儿吃了一口火鸡,然后做了个鬼脸:“太咸了,你要换一个赫泽吗?”

“不! ”他轻轻答道,“我能修好它。”

“其他那些艾瑞儿怎么样了?”

她父亲面色惨白:“她们回到她们所来的那家医院去了。”

“你还要再换一个我吗?”

“不!”

突然父亲伸出双臂拥抱住她,把她紧紧搂在胸前。

艾瑞儿伸出双手抚弄他的头发:“对不起,爸爸,我不是有意让您难过。”

他父亲直起身:“你没有使我难过,宝贝。”

她笑了,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热地称呼她了。

“我还要吃火鸡吗?”

他拍一下她的背:“不,你到厨房拿一块营养饼,带到你房间去。我睡觉前会重新安排赫泽的行动的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回到房间,她又从床垫下拿出窃听器。

“……你不想再要一个克隆儿?这一个也许不会有什么成就。”这是母亲的声音。

“人不是可以随便处理来处理去的!”他父亲似乎极为愤怒。

窃听器那边传来一阵沉默,这沉默中似乎蕴含着灾难。

“可她根本没犯什么错误!”

“嗯,我明天就去医院。”母亲说,“我们会想她的,当然,她不会永远离开我们。”

艾瑞儿听到有人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,那是她父亲。

艾瑞儿走了进去说:“那要很长时间吗?”

“大约要一年。”父亲从赫泽的控制盘上抬起头。

“在回来之前,我还必须练习音乐吗?”

她父亲眨了眨眼“至少我认为不必。”

艾瑞儿考虑了一下,决定无论如何她应该多少练一点儿。她越过父亲的肩头看赫泽那复杂的内部零件:“你还没有告诉过我,我到底是第几个?”

他在赫泽的烹调盘上最后动了一下:“你是第3个,艾瑞儿。”

“噢,”她把控制盘的盖子递给父亲,“这不错,不是吗?”

他冲她笑了笑,把盖子放好:“这好极了! 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