噩梦制造机

作者: 谢鑫

寂寞的天空上除了更加寂寞的星光,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。这是一个月中惟一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。夜幕下的街区安静极了,偶有几台自动售货机器人鬼魅般缓缓前进,迷人的霓虹灯孤芳自赏,居然照不到一个人影。

杨可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,生怕出气粗了会引起一场骇人的风暴。

“快看,那个怪人又来了!”他脚下建筑物的阴影里传来几个微型人的叫声。

“打他! ”一个领头的小人勇敢地向杨可扔来一只燃烧瓶。“呼啦”燃烧瓶爆裂了,火苗猛地在杨可的裤子上蹿起来,转眼间扩展了一大片地盘。杨可吓得又扑又打,失声尖叫,巨大的声波立刻击碎了周围所有建筑物的玻璃,刹那间玻璃渣四处飞溅,清脆的爆裂声此起彼伏。小人们赶紧捂住耳朵蹲下。

待杨可万分狼狈地扑灭裤子上的火焰后,感到后面凉飕飕的,回头一看,发现屁股很不雅观地露了出来,裤子后面已被火烧得残缺不全。

杨可低头搜寻小人,他们像老鼠那样一哄而散,四处逃遁。很快,杨可的视野里就没有一个活物了。

“我……我先回去补裤子。我会再来报仇的! ”杨可气呼呼地喊。

接着,“轰隆隆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。城市又恢复了宁静。小人们从下水道里钻出来,长舒一口气。

“孩他爸,咱们搬家吧。老这么过下去,担惊受怕的,我受不了。”小人妈妈哭着央求小人爸爸。

“哎,咱们能躲到哪儿去呀?那个妖怪跟了我们好几天了,无论躲在什么地方,都能被他追上。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。下次只有和他拼了。”小人爸爸咬咬牙。

“别,我们怎么是他的对手?还是躲躲吧。这简直就是噩梦,我们过着苟且偷生老鼠一样的生活。上辈子我们做了什么坏事呀?上帝怎么这样惩罚我们?”

“我怎么知道呀?”

“孩他爸,我怎么觉得这梦有点奇怪。咱俩怎么老这么倒霉呀?见到的妖怪一个比一个恐怖,快把我吓死了。别人都没事。敢情就冲咱俩来的?”

“是呀,我这梦都做了好几天了。老是和你做'逃难夫妻',不吓死也给活活累死。你说,咱们能逃到哪一天呀?”

“食物快没有了。孩他爸,我们会死吗?”

“不会的,别担心。我们发动群众,和那个笨头笨脑的妖怪拼了。有谁愿意和我们……咦,人呢?”

“别找了,人都跑光了。”

“岂有此理,和一群胆小鬼在一起就是叫人伤心。孩他妈,咱们一一也跑吧!”

噩梦还在延续。

杨可威风八面了好几天。是呀,在这个微型城堡,只有自己是正常的人,其他人就像老鼠那么小,欺负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。杨可随心所欲指东打西,闹得这里鸡飞狗跳天下大乱。杨可很是开心,在现实世界里自己是弱者,老被别人欺负,现在自己也可以颐指气使专横跋扈了,哈哈,太舒服了。

“都听着,我想吃肯德基、火腿蛋,还有巧克力奶,快给我送来……”几天前杨可刚来时大模大样地坐在人家的市政广场上发号施令。俯首称臣的微型小人们赶紧排队给“妖怪”进贡。

“哈哈,很好。我还有几本作业,谁给我做了? ”吃饱喝足,杨可又有主意了:

“我来我来。” 一个戴眼镜的微型教授凑到杨可的脚跟前,“可是,您的作业本太大,我看不到全部的题目呀?”

“你们都上来,每人看一段,念给他听。你们几个帮他拿笔写。啊——好累呀!”杨可两眼一闭,倒在地上呼呼大睡。小人们忙忙碌碌开始写作业了。

“我要玩游戏,你们陪我玩……”

“我要看电影,你们放给我看……”

“我要逛公园,你们让开道……”

小人们逐渐发现,这个巨大的妖怪竟像个孩子,成天就知道玩、恶作剧,哪有一点妖怪凶神恶煞的样子?对付顽皮的孩子,大人们总是有办法,于是微型小人们集体商量了一个办法制服妖怪,那就是都不理他,不帮他,看他能做什么?

再次进城,杨可大受挫折。没人给他拿免费的午餐了,没人陪他玩游戏机了,没人替他写作业了,没人……

杨可又气又累,衣服穿了好多天,都脏得不成样子了。一见到他,微型小人们就躲起来,气得杨可大搞破坏也叫不出来一个小人。

“谁来和我说说话?”

鸦雀无声。没人愿意和他对话。

“求你们了,我可以帮你们干活,我力气可大了,你们盖大楼不用吊车了。求你们陪我说说话吧,我好无聊哇——”杨可一屁股坐塌了一栋楼。他不走了,他需要交流,他不想再面对空旷的天空和大地。

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动,杨可猛回头,看见一个女小人惊恐地睁大眼盯着他,她的手正伸进杨可的食品袋里。

“啊——”女小人惊叫一声转身想逃,却被杨可抓在手中。

“放开我!放开我!你这个丑八怪! ”女小人奋力挣扎。杨可凑近看看她,待发现她的模样时欣喜地叫道:“妈妈! ”女小人吃惊不小,仔细打量他,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儿子杨可已变得巨大却依然熟悉的脸庞,突然又惊叫一声昏死过去。这时杨可感到胳膊上一阵刺痛。“放开她!妖怪!”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小人拿着标枪扎伤了杨可。

“爸爸! ”杨可顾不上伤痛对男小人说,“我可找到你们了。我是杨可呀。”

“什么?杨可? ”男小人怔了一下,随即又摇头,“你骗人,杨可怎么会变成你这样?”

“我真的是杨可。你们都在梦里,变小了,而我还是那么大,所以你们看我显得很大。我一路追赶你们就是想吓吓你们。其实这个噩梦是我用噩梦制造机制造的。因为你们老不让我看动画片,考差一点就骂我,于是我从学校旁边的百货店租了一台噩梦制造机,我想让你们做一个月的噩梦,吓吓你们……”

爸爸听了杨可的话,沉默了半天。妈妈也呆住了。

“爸爸妈妈对不起你,可可。”爸爸开口了,“今后我们一定给你时间看动画片,多让你出去玩。郑渊洁说,没有童年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。学习上只要你努力了,爸爸妈妈就为你骄傲。”

“真的吗? ”杨可高兴起来,“爸爸妈妈,我错了。我不该这么恨你们,让你们在噩梦里担惊受怕。我这就从机器程序里退出去。以后我要好好学习,发明美梦制造机送给你们。”

“爸爸妈妈相信你……”在爸爸妈妈眼里,儿子仿佛真的有那么高大,一下子顶天立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