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劳动

作者: 覃永雄

我把一本书狠狠地扔在地上——烦透了。每天都这样机械地过日子:除了读报和看书外,所有的工作都由机器佣人完成,这对于他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——不然,人类那么艰辛地发展科技干什么?体力劳动是机器人的“专利”,而脑力劳动则是那些智商高到成白痴的科学家的事情。我渴望的不是至高的享受,而是人们认为下贱的事——劳动。自从我懂事起便一直渴望能够真正地劳动。

我一脚把桌子踢了个四脚朝天,我希望它被我踢个粉碎,当然,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——用我的脚与用超硬金属做成的桌子“亲密接触”简直就是拿鸡蛋碰石头。我开始砸家具了,虽然不能损之分毫,但却能消去我心中的一部分苦闷。听到我“乒乒乓乓”的砸家具声,两个机器佣人习惯性地走出来做恢复工作,气喘吁吁的我望着它们机械地摆弄着。稍许,它们便端上牛奶和咖啡供我选择。

我从出生起便过着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的日子,我不明白自己在十几年中干了什么,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,回答我的是脑中的一片空白。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,使得人们迷醉于网络中的虚拟世界,连传宗接代这项“工作”都抛弃了,于是我们这些试管婴儿便应运而生。

我架着飞行器穿梭在灯火辉煌的城市的街道上,代表着新时代的摩天大楼耸立在两旁。灯光之下机器人往来不绝地搬运着人类的各种生活用品,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一种下贱的行为,因为人类创造了它们,但我觉得它们可贵——它们是劳动者,正是因为“劳动”,人类才有今天的发展,但今天人类却把“劳动”丢掉了,只顾尽情地享受。人类不可改变的新陈代谢使我在一间餐馆停下。

面对桌上的美味佳肴我胃口大开,不一会儿桌上就只剩下残羹冷炙。我一边看着机器人收拾着桌面,一边心安理得地像他人一样接受着餐后的服务。如今的餐馆失去了商业性质,成为了机器人为人类服务的重要场所。但餐馆同样充满了竞争:政府规定,如果有人投诉,那餐馆一定得关闭,该餐馆所有机器人都要进入修理厂,这个不成文的法令使机器人更全心全意为人类服务。在机器人收去最后的餐具时,我脑中忽然有了能体验劳动的主意。

“这些餐具由我自己来洗吧? ”我对正在收拾餐具的机器人说。

它用那双电子眼久久地望着我,确信我不是政府派来测试它的忠诚度的之后,用呆板的声音对我说:“这怎么可能呢?这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让我来洗吧?好吗? ”我带着恳求的口吻。

“绝对不能,你们人类创造了我们,你们是我们的……”他讲了一大堆废话,然后礼貌地送我出门。我不甘心就此放弃这个机会,于是又去其他的餐厅,结果都一样。

我再次走进发行器,漫无目的地乱飞,两边的高楼从我眼帘中一闪而过。突然一行醒目大字闯入我的视野:模拟机器人服装店。

我脑中一亮,计上心头。

......

我睁大眼睛望着镜中的自己,俨然一个真正的机器人。若不是有丰富的表情,我简直认不出穿上了模拟机器人服装的我。我带着满意心情在机器人服务员礼貌声中走出来,然后调转方向,向那家餐馆飞驰而去。

我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服务台前。

“是来干活的吧? ”机器小姐问我。

“是。”我努力装出极其生硬的声音,生怕被它识破。它领着我左弯右转,我在心里暗笑机器人的辨识力差。

“你就在这里洗这些餐具!”它带着命令的口吻对我说,然后就走开了。

我敢肯定地说,这是我十几年生活中见到的最脏的东西,堆积如山的沾满油污的餐具和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怪味,令我的胃阵阵痉挛。这时我发现和我一起干活的还有一个女机器人,她正用那双几乎只有人类才应该拥有的美丽的眼睛望着我,我赶紧强忍住胃部的不适。要知道,如果我呕吐了或者露出人类才具有的表情,那样我将失去这难得的一次体验劳动的机会。我忍住强烈的不适,第一次把手伸向那堆积的脏餐具……

虽然我没有机器人那么快的速度,但也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,我想。

面对着一堆洁白无瑕的餐具,我忘却了腰酸背痛,取而代之的是尝到了劳动的喜悦,露出了欢欣的笑容。同时,我发觉女机器人也完成了工作,正认真地看着我,我的笑容!天哪!

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和它一同走出餐馆,此时夜色更浓了,街灯更亮了,我深深地吸了口气,不由自主地望了望那双美丽的眼睛。

“咱们去喝杯咖啡吧? ”女机器人说。

“好的,不……不,我……”我惶恐地回答。

“还装蒜?你的演技真差,早就露破绽了,看,脸都红了。”她边说边脱去头套,露出一头长长的秀发。

“现在该可以吧!”

我惊呆了,居然也是个人,居然……

“还发什么呆,走吧。”她微笑着对我说,

我们相视一笑,登上我的飞行器向咖啡厅飞去……